◎“我的道侶。”◎

玄惑感覺自己連發絲都湧上了熱氣。

那點蜻蜓點水般的觸感在他腦海中無限放大, 反覆回放。

帶著馨香的溫熱氣息，頰上有些微涼的濕意，留在他耳邊那句帶著促狹笑意的話語……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魂不守舍, 恍惚不已。

玄惑心不在焉地操縱著紅繩，心不在焉地收割著鬼魅, 一直到河中鬼魅全部除盡, 兩人上岸，他才堪堪回過神來。

似是知曉玄惑在走神, 在那之後，謝淩便沒再出聲，只輕笑著，饒有興致地安靜關註玄惑的一系列反應。

於是，玄惑眼神聚焦的第一眼，見到的便是朝著自己輕笑著的謝淩。

玄惑眼睫顫了顫, 有些不好意思，謝淩笑了下, 沒出聲，只示意玄惑看向遠處的傳送陣。

崖底距離棧道有著很長一段高度差，即便謝淩和玄惑在河中是向上走的, 上了河岸, 要抵達謝歲的身死之地, 還有很長一段垂直距離。

而顯然，致使謝淩掉落崖底的那人準備地十分貼心，連傳送法陣都幫謝淩提前布置好了。

“走吧？”謝淩拉著玄惑站上法陣, 松開手, 雙手結印啟動陣法, “出了傳送陣, 應該便能見到如楓他們了。”

玄惑應了一聲，餘光瞥了眼謝淩空閑的右手，指尖動了動。

似是註意到了玄惑的眸光，又或者只是碰巧，謝淩結完印，沒等玄惑動作，便自然而然地再次牽起了玄惑。

逐漸亮起的光芒中，玄惑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，唇邊笑意漸深。

於是，在樓閣外等待著的柳如楓幾人，見到的便是，法陣光芒忽地亮起又逐漸褪去，謝淩牽著玄惑出現在法陣中央，而被謝淩牽著的玄惑微低著頭，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。

這一幕與以往兩人呈現的畫面著實有些不太一樣，法陣外的幾人沈默了一瞬後，才開始發出激動擔憂的聲音。

“阿淩。玄道友。”

“阿姐！玄惑！”

“淩姐姐！”

“汪——”

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接連出現。

聽見聲音，玄惑稍稍收斂了些笑意，但嘴角還是保持了個翹起的弧度。

“沒事吧？”

柳如楓率先上前一步，眸光落於兩人交握的雙手一瞬，隨後快速移開，接著上下掃了兩人一眼，見兩人看起來沒什麽大問題，才松了一口氣，“沒受傷吧？”

柳如雪和謝明寒也與柳如楓一般，註意到了那雙離了法陣還未松開的交握雙手，但都默契忽略，挑著更要緊的問題問著。

“沒事。”謝淩搖了搖頭，“我和玄惑在下面挺好的。”

見此，柳如楓放下心，這才有餘力沒好氣地詢問謝淩：“所以呢？下面到底有什麽，值得你以身犯險？”

當時事發突然，再加上出事的是謝淩，柳如楓才來不及多想，事後回過神，稍一思考，柳如楓便能很快察覺——謝淩是故意依照著崖壁變化向下掉的。

還是連掙紮都不怎麽走心的那類依照。

柳如楓當時第一反應是生氣，氣謝淩以身犯險，也氣謝淩那時什麽都沒和他說，但他又沒辦法完全生氣起來。

畢竟，那時變化太快，沒什麽時間給謝淩解釋，甚至她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刻才意識到的問題，而且，弄出如此大的陣仗，設下這樣大的大型陣法，倘若下面真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亦或線索，謝淩去了便算是富貴險中求。

故而，柳如楓的心情十分覆雜。

他生了幾個時辰的悶氣，最終只能無可奈何。

不過，柳如楓心底是無可奈何，謝明寒見著這一幕卻覺得，柳大哥說他消了氣，但聽柳大哥現在的語調，心裏的氣估計還沒完全消全，雖不至於一點便炸，但還是有些危險的。

謝明寒自認為讀懂了柳如楓的情緒，拼命給謝淩使著眼色，示意謝淩斟酌著回答。

發現不對，及時提醒自家阿姐，謝明寒覺得自己已經很有姐弟情了，但偏偏謝淩不知怎的，瞄了一眼玄惑後，非要裝瞎看不見，還反過來語帶關切地問他：“阿寒？你眼睛怎麽了？”

謝明寒僵住。

玄惑順著謝淩的話語看去，唇角勾了勾。

柳如楓聞言，轉過頭來，正好瞧見沒來得及調整表情，擠眉弄眼的謝明寒。

柳如楓看得有些好笑：“阿寒是打算傳遞什麽情報？覺得我在生氣？”

“不，沒、沒有。”謝明寒趕緊否認，“我……我活動眼睛。”

柳如楓失笑，沒再理謝明寒，轉過頭問謝淩：“我還沒那麽是非不分吧？”

謝淩在下面以身犯險尋求線索，柳如楓不至於有那麽大的臉皮去生或許將才才脫離危險謝淩的氣。

他氣的是他自己。

可惜謝明寒不明白。

但謝淩明白。

同時，她也清楚，柳如楓不想讓她知曉他在生悶氣。

故而，謝淩將才徑直戳破了謝明寒，裝作看不懂，與柳如楓維持著表面的不知情，心照不宣。

“沒有。”

謝淩回了柳如楓一句後，接著答著之前的問題，“我在下面見到了浮生花。”

“浮生花？！這東西和這一系列事件有什麽聯系嗎？”

謝明寒尷尬片刻後，很快便恢覆正常，聞言不解問道。

謝淩：“不清楚……不過，浮生花內，蘊含有豐富靈力。”

捕捉到謝淩話語中的關鍵點，玄惑想到一個可能：“丹珠秘術？”

謝淩沒有直接否定，只道：“不確定。”

“進去看過嗎？”謝淩看向不遠處的高聳樓閣。

柳如楓搖頭：“沒，根據閣外刻下的陣法來看，進去之後便很難出來，打算等你們一起進入。”

“那走吧？”謝淩沒有遲疑，率先邁出腳步。

一行人紛紛跟上，只是，隊尾的柳如雪卻有些遲疑。與謝淩一起經歷了棧道那件事情，她對這位名為謝歲的半神不太信任，擔心又會發生什麽事情。

望著腳下的繁覆陣法，柳如雪不安道：“就這樣進去嗎？”

“啊？那還要怎麽進去？”謝明寒不解回頭。

柳如雪語塞。

“裏面沒有危險。”謝淩安撫著柳如雪，“這裏沒有攻擊類型的符文。”

柳如雪試圖保持謹慎：“不，我的意思是說，我們不需要做些什麽準備嗎？”

謝明寒：“要準備什麽？”

柳如雪：“……”

“例如，應對突發情況的準備？”她不確定道。

謝明寒一臉無辜：“啊？需要嗎？我們不是一向隨機應變嗎？如今，好像也準備不了什麽……吧？”

反駁了她三次，柳如雪忍了又忍，終於忍不住了，氣惱道：“謝明寒你閉嘴吧。”

謝明寒：“我又惹著你什麽了？！”

柳如雪沒有理謝明寒，撇下他生著氣大步踏進樓閣範圍內。

與此同時，另一邊，柳如楓來到謝淩身邊，掃了一眼謝淩與玄惑交握的雙手，欲言又止：“在一起了？”

初步問題都已解決，柳如楓終於找到機會問一問這件事了。

聞言，前方的柳如雪和謝明寒也一致放慢腳步，豎起了耳朵。

“嗯，在一起了。”謝淩沒有避諱，坦蕩地舉了舉兩人相連的雙手，笑道，“兩個時辰前新鮮出爐的道侶。”

玄惑沒出聲，但謝淩所說的道侶一詞顯然愉悅到了他，他彎著眸，朝柳如楓微微歪頭，略顯挑釁地笑了笑。

得到親口確認，柳如楓垂眸，沈默一瞬後，神色如常地笑了下，“恭喜。”

收回落於身旁幼稚顯擺著的玄惑身上的眸光，謝淩輕點了點頭：“多謝。”

目前要緊的問題還擺在眼前，柳如楓簡單問了一聲了，便與謝淩默契轉移話題，聊起了這一路上的線索。

玄惑則時不時出聲補充一句線索，大多時間都只淺笑著偏過頭，安靜望著與身旁的謝淩。

而不遠處的柳如雪和謝明寒湊在一起竊竊私語，不知在聊些什麽。

幾人便這樣各做各的事情，一路風平浪靜，一刻鐘後，順利走進樓閣內部。

為半神謝歲修建的樓閣，自外部看起來華麗高大，但內部卻十分空曠，整個樓閣內部沒有分層且沒有任何裝飾，只在正中心漂浮著一個用靈石打造的淡藍色小盒子。

“此地自建造起便沒人來過，沒想到，內裏竟是這樣的。”謝明寒仰著頭，環視了一圈閣內，感慨道。

柳如雪疑惑：“為什麽自建造起便沒人來過？”

柳如雪原本還以為只有淩姐姐和謝明寒沒來過，如今聽謝明寒的意思，他們居然算是第一批抵達此地的人？

謝淩在閣內大致轉了一圈，聞言，解釋道：

“因為當年謝家這位老祖死前在族內傳過話，如非必要，無需來至此地，再加上族內早已設下她的供奉之位，若需祭拜，在族地內便可滿足，再加上華亭山上較為兇險，此地又位於山頂位置……種種原因相疊，以致百年無人來至此地……”

謝家沒幾個生性叛逆之人，謝歲既已交待如非必要無需來此，出於對這位半神的尊重，大多謝家之人都不會起這個念頭。

而外族之人更不必言說了，只進入樓閣內部需要把謝家靈血刻於門外陣法之上這一條，便完完全全隔絕了外族之人獨自入內的機會，若想強行闖入，閣樓外的那些繁覆陣法雖然沒有攻擊屬性，但也不是擺設，這世間上古上神留下的秘境多達百處，沒必要為了這一處的半神遺址廢這樣大的力氣。

於是，多重原因相加，謝歲身死之地迎接的第一批來客，便是謝淩柳如楓幾人了。

“拿下那個小盒子，一切便都能明了了。”謝淩目光鎖定閣樓中部漂浮著的淡藍四方小盒，笑道。

將這一路上的各類線索匯總起來，謝淩其實已經猜得差不多了，但正如玄惑之前所顧慮的一般，猜測終究只是猜測，在如今有謎底的情況下，還是打開謎底更為可靠。

沒有任何阻礙，甚至沒有限定條件，玄惑只用紅色絲線圈住，拉回，淡藍色的小盒子便抵達至玄惑手中。

謝淩從玄惑手中接過盒子，一手托於下部，一手扣於蓋上，用了用力，試圖拿起盒蓋——沒打開，似乎是被鎖住了。

柳如楓：“打不開嗎？”

謝淩：“嗯。”

謝淩微蹙著眉盯著盒子看了片刻，想起當初查探丹珠秘卷上半卷時用的方法，試著結了幾個印，把術法釋放至盒蓋之上，半響過去，盒子沒有任何反應。

末了，謝淩再次試著拿起盒蓋，還是沒打開。

“這裏……感覺很像一個小孔。”謝明寒湊近腦袋看了一會兒，指著一處有著圓形雕刻的平滑處道，“會不會是需要鑰匙？”

柳如雪不太相信謝明寒的推斷，嘲諷道：“之前對著那秘術時，你還建議用火烤呢！”

“那不一樣，紙張肯定是用火烤，盒子肯定是用鑰匙啊。”謝明寒並不在意柳如雪的嘲諷，仍舊躍躍欲試，“要用鑰匙的話……很大可能，鑰匙會藏在這樓閣內部！”

柳如楓倒是真的陪著謝明寒四處找了找，半響後搖了搖頭：“這樓閣內除了這個小盒子，沒有其他東西了。”

玄惑仔細看了看謝明寒指出的那處不同，想起什麽，看向謝淩：“會不會……是姐姐之前戴在頭上的玉簪？”

“玉簪？”

謝淩沈思片刻，從腕間玉鐲中拿出玉簪，淡聲道，“不無可能。”

她頭上的玉簪是四季石所化，而記載四季石的卷軸，則是她在謝家分支的遺址中發現的。

再向上推一步，她為什麽要去找尋那份卷軸？因為封印鬼魅界所施加於身的因果。而追根溯源，謝淩當年之所以會去封印鬼魅界，其中一部分原因，便是與當初謝歲提供的那份詳細修覆鬼魅界的方法有關。

綜上，她當初封印鬼魅界，找尋四季石，冥冥之中，一直留有謝歲的痕跡。

而玄惑提議的玉簪……說不定真的是打開玉盒的鑰匙。

謝淩把玉簪插入玉盒表面的平滑圓孔中，下一刻，淡藍玉盒發出瑩瑩藍光，插入其上的玉簪在光亮中緩緩融入盒內，半響，玉簪完全浸入，玉盒表面熒光消失，謝淩試著打開盒蓋——沒有任何阻礙。

柳如雪不可置信：“真的需要鑰匙？！”

謝明寒得意道：“看吧？你還不信！”

“裏面有什麽啊？”謝淩周圍都被擠滿了，謝明寒被柳如雪擠到了一邊，只得出聲問道。

聞言，謝淩怔了片刻，才道：“丹珠秘術下半卷，和……一朵浮生花。”

通體淡藍的玉盒內，靜靜橫放著一卷細致卷起的淺藍紙張，卷軸旁邊，晶瑩剔透的彩色花朵散發著瑩瑩微光，謝淩隱隱可感知到其上十分微弱的熟悉氣息。

拿出卷軸，打開，上下掃過，謝淩沈默許久，擡眸，心情覆雜望向玉盒中安靜盛放的浮生花。

“施下丹珠秘術者，可配合浮生花，結下此類法印解除……”

謝明寒念出卷軸內容，視線向下，看向文字下方的幾行術法，甫一看清，他立即皺起了眉，“這術法……好難。”

從驚艷中回過神，柳如雪串聯起一路上的線索，眉間微蹙，“她想要我們幫她解除長生林中的那個丹珠秘術？”

柳如楓：“兩朵浮生花，兩顆丹珠……這是把一切都預料到了？”

“……先解除哪顆？”謝明寒把兩顆丹珠都拿了出來。

謝淩沒有猶豫：“父親的。”

雖對長生林內的那顆丹珠隱隱有了些猜測，但他們畢竟沒有十分確定。

先覆活謝青，多一份戰力，相較於此時情形則更為穩妥。

除謝明寒外，在場之人都明白這一點，於是，在謝淩決定後，便無人出聲，只安靜等待著謝淩動作。

謝淩從謝明寒手中接過那顆用藍色細繩包裹在正中的淺綠色丹珠，解開繩結，遲疑一瞬，朝著玉盒伸出手。

不過，她還沒碰到盒中的浮生花，謝淩便聽玄惑道：“用在崖下找到的那朵吧？”

謝淩動作頓住，看了玄惑一眼，沈默片刻，收回手，拿出玉鐲中的那朵浮生花。

繁覆法印一一結下，一刻鐘後，璀璨光芒亮起，一道男性身影在華光中逐漸顯現，隨著光芒消散，逐漸凝為實體。

男子身形偏瘦，身著深藍色廣袖交領，頭戴玉冠，氣質儒雅，面容俊美，為人間男子二十七八的模樣，甚至瞧著更年輕些。

閣內華光完全散去的一瞬間，男子睜開雙眼。

而就在男主睜開雙眼的那一刻，沒有絲毫抑制的厚重威壓擴散至整個樓閣內部，修為較低的柳如雪下意識膝蓋一軟，幸而柳如楓及時發現，攙起柳如雪，替她擋去一部分威壓，才免於她咚的一聲徑直下跪。

而另一邊，施展秘術完的謝淩，雖沒被這浩瀚威壓抑制住，不知為何，卻扶著額身形晃了晃。

在要軟倒的前一刻，被走到她身邊來的玄惑抱著肩，及時攙扶住了。

望向這邊的柳如楓，見著這一幕，收回了還未邁出的腳步。

“父親……”閉了閉眼，回過神，謝淩微喘著氣激動道。

“阿淩！”

看清閣內場景，謝青收起威壓。

見到謝淩，謝青顯然也很是高興，他徑直忽略謝淩身旁的玄惑，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眼，見她除了有些暈眩之癥外，身體無礙，便轉了轉頭，朝著四處看了看，“阿寒呢？”

“我在這兒。”謝明寒站起身道。

他站得較遠，周邊沒人，不及柳如雪有柳如楓幫忙，只能順從著威壓蹲下身，減緩壓力。

不過，謝明寒自我感覺是蹲，其實他的姿勢在旁人看來更類似於伏跪。

“噗嗤——”柳如雪聽見聲音看向謝明寒，沒忍住，笑了一聲。

聽到笑聲，謝明寒摸了摸後腦勺，也忍不住傻笑了起來。

“如雪和如楓也在……”

朝著兩人頷首，打了個招呼，謝青轉了個方向，看向在場唯一的陌生人，“這位是——”

謝淩的頭還有些暈，她微低頭，一手揉著太陽穴，一手搭在玄惑胳膊上借力站直。

她的狀態顯然還沒完全恢覆過來，玄惑便始終沒有松開圈在謝淩肩膀上的雙手。

兩人始終維持著這個姿勢，顯然是有些近了。

謝青掃了一眼謝淩與玄惑那近乎於半抱的姿勢，瞥了一眼身側的謝明寒，示意謝明寒上前接替玄惑的位置。

謝明寒接受到謝青的示意，沒動，在謝青質問的眼神中擠眉弄眼。

見此，謝青挑了下眉，轉過頭，視線上移，看向玄惑的目光帶上了些審視。

玄惑被謝青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，不過，想起謝青的身份，他還是抿著唇，站得更直了點。

“玄惑。”

努力壓下腦中多出的一段記憶，回過神註意到如今情況的謝淩上前一步，擋了擋謝青的視線，笑著介紹道，“我的道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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